“这……”赵若昭抿了抿嘴:“这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找我也没用。若此事属实,一定也是圣人同意的,不可违逆。”
“若属实,那就这么给了?兄长能给,我却不甘。”赵匡明说道:“韩偓这厮,一味集权,离间君臣,实乃奸贼。”
“二哥,二哥……”赵若昭干咳一声:“你小点声,我害怕,我可不想变成第二个朱邪吾思。”
“况且,就真召你入朝,你不甘又能怎样……”赵若昭道:“以你的军力,他打个喷嚏就能平了你。你没见过他那些杀材杀人屠城的阵势,听起来都吓死人………强干弱枝是大势所趋,利国利民,还盼二哥明白轻重。”
“你!利国利民,干我底事?我所图所为还不是为了家族,为了你与彘儿!”赵匡明冷哼。
“看开些,军头并非唯一前程。”
“军头却是乱世最能抗险的前程。谁知这李唐社稷,又能维系几日光景?”
“二哥!你别找死!”赵若昭骂着,伸手就要捂嘴。
“罢了,罢了!不过发几句牢骚,走一步看一步罢。”赵匡明挥挥手,神色颓唐。
赵若昭心下稍安,柔声道:“面圣之事已了?稍后午宴,我好好款待几位侄儿。”
“正是面圣后才来的。”赵匡明摘下幞头,长叹一声:“这些话,也唯有在你跟前能吐露一二,你莫外传,为兄也绝无托你向圣人关说之意。我去寻彘儿说说话。”言罢,起身大步离去。
赵若昭点点头,吩咐宫人悉心备宴,这才转向赵匡凝,低声问道:“大哥,是何要事,劳你二人远道而来?圣人方才……都聊了些什么?”
赵匡凝昏昏欲睡:“正常觐见,顺带谈了些军事。”
要兄弟俩各在荆州、襄阳打造战船,任务量是三千艘——这当然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完的,先开工吧。
峡、夔诸州也接到了一千六百艘的指标。
除此以外,还要求两镇各选送五百名懂水战的军官到汴梁,为即将成立的水军做人才准备。
圣人已委任张晏全等武臣为使,慢慢挑选南人带到汴梁、长安训练。
要在南方作战,还得有南兵。
巢军打不过南方节度使,孙儒、朱温干不过杨行密,非是北军战斗力不行。敌人还没看见,腹泻、中暑、中瘴气的先趴一半,这怎么打?再来个什么传染病,大伙一起等死吧。
场地事务也在同步进行。
开封尹在汴梁郊外寻址造人工湖。
京兆尹负责修缮昆明池——国朝也有昆明池。大历那会,李豫都还在昆明池操练过水师。后来荒废了。
江南素有传檄而定的说法。
但这年头你磨刀不周全,将军们觉得你没有南下的实力或南下取胜性不高,就很难。早早启动该工程,也好遏制遏制他们的野心和侥幸心,让他们看到你平定江南的决心。
“圣人政事该完了吧?”赵若昭听完,寻思道:“大哥,你在此不要乱走动,我去一趟琼华苑,问问李郎中午有没有空陪我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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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女乐撅臀跪坐,手中棒椎轻轻。
编钟清脆,装饰满花草的琼华院里,铁甲如林。
大将军,中郎将及侍卫马步军、殿前、军部下各军都指挥、虞候、都头一级的中级军官,卫尉,数百人披甲按剑,把琼华苑站得满满当当。
殿中侍御史侧首盯着大门。
密密麻麻的包围里,圣人踞坐案后,正亲手清点着一封封贺表。
“刘仁恭,袁象先,牛存节,王敬荛,史太,侯嵩,邵光稠,刘士政……把既无使,也无代奏贺表的节度、刺史都记一下。”
“唯。”赵嘉应道。
“召葛从周进来。”圣人放下贺表。
来使来人很多。他没时间挨个接见,大部分大臣去接待,他只是看看谁没来,见想见的。
比如刚才的赵氏兄弟。
比如现在的葛从周。
之所以地址选择在郊外繁台,在琼华苑,是为了这个带甲负剑的场合——繁台是朱温的演习场地之一,汴军驻地之一。
这当然不是为了自身安全,而是宣示威风,炫耀武力。
时人无论蕃汉,莫不崇尚勇武,慕强畏强权。
召见这些军头和军头代表,你不拿出点硬实力,让一群文官干杵着,会让他们滋生轻慢之心。
“召葛从周入见!”声音层层传出。
很快,外面响起一群匆匆脚步。
侍从、将军们纷纷回头,让出一条道。
“这便是葛从周?”
“他带的是什么人?”
“操他娘,那里面有个人我见过,那年冬天在潼关,他在墙下挖我寨子!”
“肃静。”
铁锈味和汗臭味里,嗡嗡声响起。
两边黑压压的眼珠随着葛从周一行移动着。
葛从周腰更弯了几分。
垂着手,终于领着部下跑进了会厅。
“罪臣葛从周拜见圣主!”
部下们也乱哄哄的巴掌盖地,七嘴八舌喊道:“拜见圣主!”
“都道是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圣人走出座位,在人前踱步,观察着葛从周。
大约有一米九,两百的体重。
双手大如蒲扇,满手满脸都是刀口、线口、胡须。
真实的武夫,能统领几万大军的,绝不是影视剧里的小白脸、白衣胜雪。
这是个聪明人。
圣人并不打算给他难堪。
你敢空手入虎穴,我难道还没有容你的气量?
他当即笑道:“何来之晚也?起来。”
葛从周趴在地上:“朱贼擅权,臣从贼乱国,此番来朝,便是论罪入狱,臣也无怨。”
“从贼乱国,朱贼势大时,谁不委身屈节,为国暂全此身。别说你折腰侍朱,就连故太尉故司徒,当初也是朱贼好友,与他书信不断,相亲相敬?若以阿附为罪,那朝廷有一半人都得论死。只要心存忠诚,能及时回头。”为了他手中的兵马和马骨效应,圣人只得捏着鼻子为葛从周粉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