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应下:“是。”
他起身倒退着出了仁寿宫,自去趴在孝悌碑旁。
解烦卫抬头看去,只见吴秀站在御座旁双脚脚尖外开。
解烦卫心领神会,将二十廷杖避开脊背,打在陈迹最受力的屁股与大腿上,直到打断两根廷杖。
待受完了廷杖,陈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拱手道:“陛下,微臣告退。”
……
……
日暮。
一名小太监引着陈迹走在深宫之中,少年武襄县男身上的红衣官袍与红墙金瓦相得益彰,只是这深宫太空旷了,两个人走在宽阔的宫道之间,仿佛冬日里树枝上最后的叶片,树枝枯瘦,树叶寂寥。
陈迹长长吐出一口气,却听走在前面的小太监忽然赞叹道:“武襄县男好魄力,这些年敢不召入殿的人,一只巴掌都数得过来,入殿后还能全身而退的人更是少见。”
陈迹闻言一怔,他也是头一次见小太监敢在宫内与朝臣搭话的。
此时,小太监领着他拐过一处宫墙,陈迹皱起眉头:“奉先殿?这不是出宫的路。”
小太监并不说话自顾自带着陈迹穿过宫廷。
陈迹思索片刻,最终还是还是抬脚跟上。
小太监领着他来到一栋木楼前停下,笑着说道:“武襄县男有请,内相大人要见您。”
陈迹仰头看向木楼牌匾,赫然是解烦二字。
解烦楼。
不知为何,陈迹有些紧张,以至于手心里微微渗出汗来。
解烦楼前的朱门打开,门内极昏暗,似乎外面的光照不透解烦楼的窗纸。
山牛披甲站在门内,沉声道:“随我来。”
陈迹走入门内,跟着山牛沿木楼梯拾阶而上,山牛那魁梧巨大的身形,踩得楼梯嘎吱作响。
楼内是松香与墨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仿佛这里坐着的那位不是天下文人、侠客咬牙切齿的权阉,而是一位穷经皓首的学究。
山牛领着陈迹来到顶楼,在一扇门外轻轻敲响房门。
动作轻巧小心的与其身形不符,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咚咚咚。”
“大人,陈迹到了。”
屋内长久沉默,过了十余息才有人摇响铜铃。
山牛推开门,平静道:“进去吧。”
没有叮嘱需要注意什么,也没有叮嘱不要放肆、不要存什么坏心思,仿佛笃定了踏进这扇门的人便不敢升起任何异心。
陈迹入得屋内,却见不到内相本人,昏暗的屋子里,桌案被一张屏风挡住,屏风上绣着坐蟒,正视来者。
他心中一凛,低下头去:“内相大人。”
屏风后的人正写着一封文书,头也不抬,也不说话。
陈迹心中疑惑,却不知对方唤自己来解烦楼所为何事。
他斟酌许久后开口试探道:“此番前往崇礼关外,护送离阳公主回京,此人背后有景朝三位节度使支持,陇右道更为她效死命,且极有野心。不仅如此,离阳公主与陆谨有不可调和之矛盾,事关储位,皆不可退让半分。若将元城给她带回景朝,或许能对陆谨产生极大威胁。卑职以为此人重要之程度,远超元城。”
陈迹思忖,密谍司与军情司厮杀十余年,陆谨应为内相眼中钉、肉中刺,这应该是内相最关心的事。
可他等了许久,内相仍不说话。
陈迹斟酌片刻又开口说道:“姜显宗此人坐视捉生将追杀离阳公主,或已倒向陆谨……”
他悄悄抬头打量,可屏风后的模糊人影依旧在奋笔疾书,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陈迹疑惑,继而说道:“此番前往崇礼关,皎兔、云羊二人襄助甚多,阵斩二十余名捉生将,可算首功。”
屏风后的人影波澜不惊道:“从洛城杀到固原,从固原杀到京城,好不容易入我解烦楼,说你自己的事。”
陈迹微微一怔,而后深深吸了口气:“卑职只想为内相分忧解烦。”
屏风后的模糊人影将笔悬停于纸上,抬头朝屏风看来,声音寡淡道:“天下人入我解烦楼皆有所求,唯你要为我分忧解烦?”
陈迹低声道:“卑职以为,只要能为内相分忧解烦……”
屏风后的内相嗤笑道:“本相以此楼为天下人解烦,殊不知,自己却成了天下人的烦恼。你为本相分忧解烦,最后怕不是也要成为本相的烦恼。少年郎,莫再兜圈子了,说你所求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