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想,樊千秋今日却能“以礼相待”,更风轻云淡地抹去“故怨旧仇”,自然让庄青翟感到意外。
不过,意外之下也还有防备之心,仍不敢掉以轻心。
“樊將军,天气闷热,先去正堂吧?”庄青翟忙请道。
“好,那你我便去正堂商议正事。”樊千秋笑著道,而后便从属官们让出来的路中走向了正门。
將要迈过门槛的时候,樊千秋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又在眾属官当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嗯?你是廷掾夏侯不疑?”樊千秋笑道,这人当年可是庄青翟的急先锋,正是他率先带人向樊千秋发难的。
“正是下吏啊。”夏侯不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
“本官记得你,那一日,你也在滎阳县寺。”樊千秋意味深长地笑道。
“將军好记性,那、那日下吏也多有冒犯,將军宽宏大量,莫与下吏一般见识。夏侯不疑又腆著脸求道。
“呵呵,长安城池水深,夏侯公倒是要把爆如霹雳的脾气改一改,免得惹上了不该惹的祸事。”樊千秋冷笑道。
“多、多谢將军提点,下、下官绝不敢忘。”夏侯不疑连连行礼,心中的恐惧並未减轻,对方没说不追究他的过往的“过失”啊。
樊千秋亦不再给此人哀求自己的机会,一拂衣袖,走进了大司农正门。
不多时,樊千秋与庄青翟二人便在正堂中落座了。
和昨日一样,两人仍在堂中对案平坐,不分主次。
樊千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开口询问“钱粮短缺”的事情,庄青翟自然是老生常谈,搬出了各种理由搪塞,不停地诉苦解释。
这钱粮之事,並非樊千秋今日的主要目的,仅仅只是个引子,所以他也摆出了一副体恤庄青翟苦衷的样子,並没有太过苛责。
“原本,我以为庄公是有意拖延燧卒钱粮,可如今看来,庄公亦有自己的苦——
衷啊。”樊千秋长嘆一口气,算给此事下了个论断。
“將军睿智,能看到大司农眾属官的不易,下官惭愧感慨啊。”庄青翟连忙再请道,惶恐之色恰到好处,仍然是分辨不出真偽。
“但是燧卒流汗流血,还望张公多多体恤,儘量发足这钱粮,否则將士们会寒心,亦会动摇县官大计。”樊千秋点头嘆气道。
“定然,定然!下官晓得轻重,定竭力发足钱粮,绝不让將军为难。”庄青翟忙道。
“甚好,甚好!”樊千秋拍手,算是认可了此事。
“————”庄青翟刚想鬆一口气,却发现樊千秋没有告辞的意思,而是兀自喝著冷茶,这立刻又让庄青翟心中隱隱生出担忧。
可他不敢直接问,只好陪著笑,等对方將茶饮尽。
“庄公,我有一句私话想问你,不知冒不冒昧?”樊千秋放下了茶杯,微笑著问道。
“还请將军赐教。”庄青翟心中“咯噔”了一下,却仍然面色如常地问。
“此事甚是紧要,怕隔墙有耳。”樊千秋点头道。
“?!”庄青翟的眼睛眯了眯,飞快地揣测樊千秋此言的深意,而后便向门口大喊,將站在正堂门外的那几个卒役屏退了。
“还请將军赐教。”经歷刚才的两件事之后,庄青翟对樊千秋的戒备已降低了许多,听到对方有私话与自己说,更放鬆了。
“庄公可想得到拔擢?”樊千秋神秘地问道。
“嗯?这是自然。”庄青翟点头,不明其意。
“有条升官之道,也不知庄公想不想走?”樊千秋敲了敲案面。
“升官之道?”庄青翟琢磨著这句话,眼中流露出了警惕之色。
“正是此道。”樊千秋笑著点头答道。
“下官两年前才到任,恐怕还不到拔擢之时,再者说————”庄青翟故作无意地笑道,“前面诸卿甚是称职,暂无空位。”
“可————若是有呢?”樊千秋问。
“————”庄青翟心头猛地跳了跳。
“到了三公九卿这一步,再按著成制往前走,恐怕会不进而退。”樊千秋微微暗示道。
“將军这是何意?”庄青翟再问。
“还是刚才的话,有条拔擢之路,想不想走?”樊千秋再问道。
“此道在何处?”庄青翟又问道。
“庄公先说,想不想走?”樊千秋虎视眈眈,向庄青翟施压道。
“————”庄青翟眼中闪烁著光芒,既有警惕,也有贪婪和嚮往。
“这条大道,直通三公!”樊千秋拋出鱼鉤,终於让庄青翟这警惕的翘嘴浮出了水面。
“三、三公?”庄青翟脸色煞白。
“嗯,三公。”樊千秋平静点头,而后道,“机会只有这一次,庄公可莫要错过了。”
“————”庄青翟脸色飞快地变著,几瞬之间,贪婪和嚮往终於战胜了谨慎,他点头道,“还请將军赐教,下官想在仕途上进一步。”
“哈哈,好啊,好啊,先要进步,这便好啊。”樊千秋拍手道,从怀中去处一卷竹简,放在面前的案上,而后又用眼神点了点。
“升官之道,尽在其中。”樊千秋意味深长道。
“————”庄青翟犹豫片刻,终於从榻上站起身,走到樊千秋面前,將这竹简拿到手中。
“你先看看,走或不走,都由你自己来决定,竹简总不会伤人吧。”樊千秋笑著说道。
“————”庄青翟不再迟疑,展开竹简读了起来,很快,他的表情有了变化,从平静到惊诧。
“如何,这条路能不能走?”樊千秋平静地问。
“將军,郑当时贪墨?”庄青翟难以置信地问。
郑当时怎么会贪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