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一找丞相竇婴或者少府灌夫的黑料。”樊千秋直截了当地说出要求。
“啊?”公孙敬之发出一声匪夷所思的惊呼,脸上儘是错愕,重號將军的手笔竟然这样大,把阴谋诡计都安排到丞相的头上了。
“公孙县丞,可还记得我说的话,遇到机会,你就得中用啊,压上全部身家,才能得厚利。”樊千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看著他。
“丞、丞相可是三公啊,樊將军仕途这样顺遂,何必与他们爭斗?”公孙敬之下意识劝道。
“不是我要与他们爭斗,是————”樊千秋故意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给对方留下了猜测空间。
“难不成是、是县官?”公孙敬之压低声音道。
“莫要乱猜,你只管点头摇头。”樊千秋的表情渐渐冷下来。
“这是大事,这是大事,要好好思量,好好思量。”公孙敬之不停地嚅囁道,不是在开价,只是因为事大,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我如今仍然兼著廷尉正之职,今次考课,我定是要卸任的,下个月考课后,我可让张廷尉举你为廉吏。”樊千秋不动声色道。
“廉吏?廷尉正?”公孙敬之又一惊,这个拔擢晋升的路子看著倒是很眼熟,不正是樊千秋的发跡之路吗?
“如何,你不做,我找別人,想做此事的官吏,可比灞水里的龟蔡还要多!”樊千秋將手中的斧头扔下了,发出“哐当”一声。
“————”公孙敬之如梦初醒,他忙尖著嗓子道,“做!做!此事下官来做!”
“呵呵,公孙县丞决绝明智,果然不同寻常人。”樊千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將军给了机会,我定中用!”公孙敬之忙行礼。
“你知晓规矩的,不许外传,更不许————呵呵。”樊千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下官自然晓得,不许外传,更不许当二五仔!”公孙敬之还记得这个字眼。
“这便对咯,公孙县丞好记性。”樊千秋拍手道。
“將军谬讚,將军谬讚!”公孙敬之再躬身行礼。
“你先去忙,若有消息,提前派人到万永社通传,我在大昌里的总堂见你。”樊千秋说道。
“诺!”公孙敬之答完便喜滋滋地离开了,原本沉重拖沓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將军,此人重利轻义,真能信得过吗?”一直守在肆外的卞雄站出来说道。
“重利轻义,便以利诱,我给的利最厚,他便只能为我走狗。”樊千秋看著远去的背影道。
“可是————”卞雄在战场上衝杀很勇猛,对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却还不甚了解。
“他就算將我卖给竇婴,又能拿我怎样,没有真凭实据,竇婴亦不会信他。”樊千秋再道。
“將军谋划得周全,倒是下吏多虑了。”卞雄点头答道。
“豁牙曾何时到长安?”樊千秋又问道。
“他比我等晚出发七日,今日便会到。”卞雄算了算道。
“你找到他,让他安排万永社子弟盯住公孙敬之,他是熟手,知道怎样做。”樊千秋说道。
“诺!”卞雄立刻答道。
“让他先走,而后尔等再走,到车马市逛上一圈,人群散去,我自行离开。”樊千秋说道。
“诺!”卞雄再次答道。
这边,公孙敬之刚露面,便又有坐贾和泼皮围聚了上来,嘻嘻哈哈地取笑,人倒少了许多。
公孙敬之心中掛著事情,本不愿与他们多做计较,可等他来到东市门前时,仍有笑声传来。
他心中焦躁,又有怒气,终於在门前停住了脚步,沉默片刻,才转过身去,——
阴地扫视身后这三四十个人。
“————”公孙敬之走到这些人面前,上下打量著,其中的不少人他都认识,也算是昔日的老相识。
“尔等可知,我来作甚?”公孙敬之不动声色道,“是不是以为本官落马,很快就要腰斩於市?”
“————”围观的人无人说完,但有人面露迟疑了。
“都想错啦,我是带边郡兵卒来寻战马的,顺便再看看丧葬之物,想看我笑话,今日可看不到!”公孙敬之咧开嘴笑道,很轻鬆。
“————”这些围聚的人一惊,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便想溜之大吉,却被公孙敬之一声“站住”喝住了脚步。
“都是熟人,倒免得我一个一个去知会了。”公孙敬之冷笑几声。
“我记有帐,拿尔等多少钱,我都记得,明日,我便派人连本带利还给尔等。”公孙敬之正色说道。
“不不不,使君会错意了,我等是忧虑你出事,所以才会跟著。”一个腮下长了黑痣的老叟惊慌道。
“我可没有会错意,尔等是何意思,我都明白,我只想告诉尔等,从今日起,我要当一个廉吏————”
“当廉吏好啊,钱赚少些,却不用被人戳脊樑,更不用担惊受怕,虽有家財,亦只能行走於夜————”
“呵呵呵,只是尔等要小心咯,过往我严酷些,只是为了半两钱,所以许多事只是做一做样子————”
“可从今往后,便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尔等莫犯在我手,否则定要捉你们去廷尉正堂,好好地审一审,以律法来严惩!”
他说完这些话,顿感胸中畅快,他如今才发现,果然得当个廉吏和酷吏,才能站稳,无惧世间非议。
他大笑了三声,扭头走出市门,將一眾错愕仓皇的坐贾和泼皮扔在身后,举足无错,不知是去是留。
今日,公孙敬之要做的事很多,还腾不出手处置这些土鸡瓦狗,但日后,总有机会!
约莫未时前后,公孙敬之才回到了县寺,他没有去正堂找杜周上报此事,而是径直回到了后堂当中。
只有三个老书佐勤勤恳恳地抄写户籍版,先前那个在背后议论唾弃他的年轻书佐张瓮却还不知所踪。
“丁妥,张瓮去何处了?”公孙敬之背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