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年,有个大学刚毕业的哑巴女大学生,被假生意人骗到村里来,就再也没出去过。女大学生嫁的那个男人又是个脾气暴的,还没等成亲就糟蹋了人家。女大学生后来出逃了几次,最远的一次是跑出了大山,还奇迹一样的走出了大山,一路走到了镇上派出所。
刚报完案,派出所的人前脚说会好好调查,后脚就通知了村长带人来抓。可怜那个女大学生,回去后被丈夫活活打断了腿,派出所只说是家事,压根不管。后来女大学生连生了两胎孩子,都是女儿,都被丈夫丢到后山活活饿死了,女大学生后来也在后山上吊自杀了。”
砰的一拳,云衡捶到茶几上,从沙发站起来骂:“畜生!”
刘寡妇拉了她一下,眼睛通红,继续写道:“外面的女人一旦被拐进来,就再也出不去,刚开始还有点出逃的念头,可连续失败上几次,再怀个孩子,她们也就认命了。况且村里也没亏待过拐进来的妇女们,每次一有什么好衣服好化妆品都挨家挨户送,谁还整天惦记着报警呐。”
云衡问道:“为什么你们的吃穿住行都有村里负责呢?”
刘寡妇写道:“我们这些妇女被拐进村里后,村长就上门约法三章了,说以后村子就是我们的家,不用我们下地干活,只要本本分分相夫教子,给村里传宗接代就行了。想吃什么想看什么想穿什么,给村里打声招呼,村里都会给办,可能也是对我们的一种补偿吧。”
云衡有些疑惑:“村里一般多久送一次东西?”
刘寡妇写:“一月一次,会送很多东西。”
云衡说:“我进村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你们村的山坡太多,无论是种果树还是种梯田都不合适,而且少有的几块平地也都荒废了,看上去许多年没种过东西了,那村子是靠什么赚钱的,而且还能赚这么多?”
刘寡妇摇了摇头,在本子上写:“村子确实早就没人种地了,所有男人在村长的带领下暗地里做着什么买卖,村长说干那个能挣很多钱。后来也确实像村长说的那样,每家每户能分很多好东西,只是村里不会给家里分钱。不用下地干活就能轻松赚吃的喝的玩的,到最后几乎村子家家户户的男人都跟着村长干了。”
云衡问:“那究竟是做的什么买卖,难不成是拐卖更多的妇女卖到其它大山?”
刘寡妇摇头,写在本子上:“前几年我半夜起床上厕所,看到过村里男人们给村长做活。他们搬着许多木箱,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就连搬箱子的男人们也都不知道。即使是这样,村长也严格要求搬箱子的男人们不许回去对自己的婆娘讲做过些什么。
我男人对我挺好,这些都是他偷偷告诉我的。可怜的是我男人几年前因为去后山搬这些箱子,结果失足坠下了山崖,所幸村长还念点情面,每次分东西也把我男人那份算上。至于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村长以及他最近的几个心腹知道。”
云衡说:“那你还记得他们是在什么地方搬得吗?”
刘寡妇写:“在后山。”
云衡眼珠转了下,刘寡妇却突然拽她,在本子上写:“你可千万别去后山,那里有男人把守着,他们手上还有猎枪,会要了你的命的。”
云衡皱眉说:“村长在这个村子完全手眼通天吗?难道村子里的男人们就没有不想跟着他干的,没有想离开的?”
刘寡妇写:“我们村子距离镇子偏远,还经常发大水。据我所知以前就是自己在山里种点东西自给自足,直到后来有天山上发了场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侥幸绕过了村子冲向山里的一线天,把一线天硬生冲开了大口子,村子才有了一条不用翻越大山就能直接出去的路。
那时候村长还没这么老,他偶然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号召男人们跟着他做大买卖。还威胁所有人说,他是村长,村里的事情都归他管。因为村子里的人没有身份证,所以警察也找不到村里这些人,如果有谁敢不老实,他就有办法让谁从村里蒸发掉。”
云衡呵了声:“这村长就是土皇帝啊,攥着全村的生杀大权。”
刘寡妇在本子上写道:“姑娘,我和你说这些是要你提防着点村里那些男人,尤其是村长那一伙。这两天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待着,你是有身份证的人,只要不让他们觉察出什么,不敢动你的。等你平安出去了,我还心想你能到市里、省里,甚至到中央,把我们村的情况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救我们出去呢。”
云衡攥紧了拳头,冷冷朝外看了眼这片青葱大山,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放心吧,就是把山炸平,我也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她心里隐隐有些痛,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只是觉得过分的压抑,这一片大山里,与世隔绝的村庄,用十头羊就可以买来一个女孩,然后逼迫她们为自己生孩子,毁掉她们本该美好灿烂的一生。
她难以想象,在女孩们初次来到这片大山的时候,经历了多少惨无人道的欺凌和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绝望才认下了自己此生的宿命。
过一会儿,村寨里有大喇叭响起来,招呼各家各户的村民出去领东西。
云衡从屋里走出去,看着街道尽头停下一辆白色的小货车,从一栋栋房子里走出来女人,不约而同朝着货车走过去。
道路上诡异的安静,只有十几个哑巴女人静静走着,动作有些麻木,表情僵直,好像只是在履行每月领一次东西的惯例,眼里没有丝毫波澜。
刘寡妇也从屋里走出来,和云衡并排站在路边,看着一道道默不作声的身影,都不说话。
云衡看着这片茂密山林,突然问道:“这座山有名字吗?”
刘寡妇摇了摇头。
云衡呵呵笑了:“那我给取个名字吧。”
她说:“就叫它盲山吧。”
刘寡妇大楞。
云衡独自冷冷地看着群山,将双手插进兜里,双腿笔直站好,山里的风飕飕从头顶吹过,只有她背脊挺拔得像一棵树。
天色逐渐变黑,温度也骤然下降,刘寡妇冻得哆嗦,看了云衡一眼。
她的侧脸干净白皙,轮廓很精致,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看上去是平静的,但又让人觉得水光荡漾,里面亮闪闪的。
鼻子的高度也恰到好处,薄唇米齿,漂亮得不可方物。
刘寡妇想起自己刚来村子时也是这般青春洋溢,十一年的软硬折磨,再骄傲的心也已经寂灭了。
就在刘寡妇想事情的时候,云衡却忽然眼眸一垂,独自走回了屋子。
半明半暗的天光照到她身上,一双眼睛成为深茶色,仿佛纯净,又仿佛很幽深,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