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衡信步走来,停在天牢深处这间“雅室”的栅栏前。
相较于其他牢房,这里显然十分不错,不仅安了一张床榻,还放了一大堆让“犯人”解闷的书卷。
“又七日了。你可有醒悟?”宇文衡冷冷地说。
“陛下大安!”
独孤莫云起身丢下书,理了理长袖,躬身行了个大礼。
“在这住了有……三个月了吧。你还有心情次次向朕行礼?”宇文衡哂笑道。
独孤莫云叹了口气,席地坐下回道:“这都要归功于星河那丫头。她常对我说,任世道如何艰险,旁人如何无德、无良,我自岿然不动,方显君子本色。陛下如何行事,我并不能掌控。可我自己若是跟着改了、变了,才是真的悲哀……”
宇文衡忽然失笑,隔着栅栏与他对坐下来,“说句人话来听听。”
独孤莫云坦然笑道:“人话就是:我这人就是品质高洁,对陛下或是对那些狱卒,都是一样的假客气。一时改不了,也不想改……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你啊你,还是这幅样子。”
宇文衡笑着摇头,忽而目光一沉,“你是不是以为,朕当真不敢动你?”
独孤莫云不为所动,伸了个懒腰道:“我一介市井商贾,陛下要我的命,还不跟碾死个蚂蚁一般容易。哪里用得上敢或不敢这样大不敬的字眼。”
“你别耍花样!今日,边关急报,运往荆湘的紧急军粮,一出南郡便被敌军劫了!还有西蜀出境的药材,竟遭流寇劫掠……损失了一大半。别告诉我你全不知情!”宇文衡难掩怒气。
“这个……当真不知道。”
独孤莫云懒洋洋地回道:“陛下您刚数过,我被关这儿三个月了,外头的事情怎么可能知道。”
宇文衡紧蹙着眉头,“即便不是你,也断然与宫家脱不了干系。其实,朕并不想关着你这个大麻烦。告诉朕星河在哪,你即刻可以离开这儿。”
独孤莫云沉默片刻,忽然转向宇文衡,“陛下,您再问多少遍也是一样的。我当真不知道她去哪了。我想见她的心,丝毫不比你少……”
宇文衡目光如炬,对上他的目光道:“朕了解星河。即便她远走天涯,也至少会留一线音信给你们。”
独孤莫云一怔,脸上的异色一闪而过。
即便没有宇文衡的提醒,他也知道星河不会完全断了音信。
两年前,宫溏命人从洛阳送来一把绢伞。
那把伞上绘着“雨落初棠”,虽无落款、印鉴,他却确定是星河的手笔无疑。
之后,宫家倾力追查,最终发现绢伞是从洛东某个市集上流出来的。
此后,各大商号便留心收集这种绢伞,果真又找到了几把星河的手作。
潼关、洛上、北地、冯翊……大州小郡,几乎毫无时间规律的出现,却总在大周、大齐两国边境的关山、洛水一带。
那些伞,一把把制作精巧,每幅画都别具匠心,柔和、雅致足见作画者平和的心境。
几年寻觅,他只知道星河可能在两朝边境,但是她……真的过得很好。
“要不……陛下您昭告天下,说我通敌卖国,要诛我九族,几日后要斩首于闹市。且看看她会不会跳出来救我。”独孤莫云挑着细眉道。
“君无戏言。若是她不来,你叫朕怎么办?”宇文衡懒理他的建议。
“那便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回府。”独孤莫云抱起了双臂。
宇文衡扬起眉,“齐人之福,不好吗?”
“后宫佳丽三千,好吗?”独孤莫云回道。
宇文衡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以为她傻,还是朕傻?”
他站起身来,沉了口气,“朕……的确不会动你!之所以关你在这,不过是担心在交战期间,宇文烈寻到话柄对你不利。你且安心住着吧,等到南边的战事结束了,为兄便放你出去。”
牢房内,一阵沉默。
良久,独孤莫云叹了口气,“四哥,你……总能抓到我们的软肋。”
“罢了,罢了”
他轻摇着头,随意摆手道:“让狱卒拿笔墨纸砚来。我修书一封回府,让家里人别再瞎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