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乡之夜”的七年后
炎黄国,苏杭,某郊区陵园
清晨的薄雾笼罩大地,为整齐排列的墓碑蒙上一层神秘而忧伤的面纱。
这里,便是陈九州衣冠冢的所在之地。
在这静谧肃然的气氛中,一位陌生客人不请自来。
他手提着黄色外卖保温箱,步伐停在了陈九州的坟墓前。
“七年来,我始终没有恢复记忆。但我的潜意识却告诉我,我欠你一顿美餐,陈九州。”男人将额前的黑色长发捋至脑后,自言自语道:
“想必对我来说,这一定是比生命还重要的承诺了。这是我从你指定的面馆买的,希望你会喜欢。”
说着,男人将外卖箱放在一旁,打开顶盖拉链,从中取出了十碗打包好的米粉。
其中五碗在墓前一字排开,五碗则堆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
他又掀开每盒米粉的塑料盖,将分开打包的汤汁一一倒入碗中,如同在为好友斟酒。
“那么,我就先吃了。”男人单手托起一碗米粉,碗沿与对方的碗轻轻一碰,随即折开木筷大快朵颐起来。
唏唏嗦嗦一阵声响后,男人已将自己的五碗米粉尽数下肚,汤汁都不剩一滴。
而理所当然,“陈九州”这边的五碗米粉依旧未动分毫。
“真可惜。”男人摇了摇头:“陈九州,我就亲自喂给你吧。”
说罢,男人端起一碗米粉,就要往陈九州的坟头上浇。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背后传来一声暴喝:“喂!住手!你要干什么!!”
男人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是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头发细碎凌乱,穿着格子衬衫,颇有种理工宅男的气质。
这位眼镜男便是陈焓,他本是趁着回国休假的时机来给好侄子扫墓,结果刚到这里就发现一名陌生的长发男子坐在侄子墓前吃米粉。
出于好奇,陈焓便一直躲在暗处观察。谁知这长发男子吃饱喝足后,又要把剩下的米粉往侄子坟头浇。
目睹这种侮辱死者的行为,他便忍无可忍,立即冲出来喝止对方。
闻言,陌生男人放下了米粉,转头道:“你是哪位?”
“陈焓,这座坟墓的主人的亲戚。”陈焓双手插在口袋里,警惕地走过来,语气不冷不淡: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在死者的坟墓上泼洒食物,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走近后,陈焓又快速打量起了陌生男人的面容,却猛然怔住了:“是...你......?”
陌生男子察觉到了对方的态度变化,挑了挑眉头问道:“陈焓先生,您似乎认识我?”
“见鬼了...你果然没死,我就知道!”陈焓的面部表情异常丰富,几乎是在数秒钟内切换了包括惊讶、喜悦、悲伤、恐惧在内的十几种情感:
“红中烬,你居然还活着!”
“红中烬......”陌生男人撑住脑袋思考片刻,点头道:
“这是我过去的名字吗?”
“你过去的名字?”闻言,陈焓皱起眉头:“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我失忆了。自从七年前在一片海滩上醒来,我的脑海里就再也没有半点过去的记忆。”陌生男人摇头,直言不讳道:
“这七年间,我拥有过很多名字和身份,只是唯独没有想起自己的本名。所以抱歉了,我无法对你所说的这个名字做出任何像样的回应。”
“失忆?”陈焓的面庞因吃惊而扭曲起来:“这么说,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陈烬。”陌生男人答道:“这是我在炎黄用的名字。”
“陈烬......呵呵,那么告诉我,陈烬。”陈焓垂下眸,胸口剧烈起伏。他似乎有很多话想问,最后却只化作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既然你声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来我侄子的墓前做什么?”
“的确,我失去了所有记忆,但我的脑海中仍旧残留着几个执念。”陈烬解释道:
“这些执念就像是从一本厚厚的故事书中随便撕下一页,这一页非但无法让我了解故事的全貌,甚至让我感到意义不明,徒增困惑。
“可我认为,既然我在遭遇了足以失忆的重大危机后,脑海中仍然保留着这几段记忆碎片,那么这些记忆所记载的东西便对我无比重要。也是我即便不明其意,也必须去完成的任务。”
陈焓推了推眼镜框,问道:“那你的其中一个执念,就是往我侄子的坟墓上泼米粉?”
“非也,陈焓先生。”陈烬摇头解释道:“我的其中一个执念关乎于一个名叫陈九州的好汉。他生前喜欢吃苏杭一家武馆附近的面馆的招牌米粉,而我答应要请他一餐。”
听到这个解释,陈焓瞬间面失血色。他只感觉自己泪眼模糊,像是要眩晕了一样。
“小九州以前...的确喜欢吃那家的米粉。”半晌后,他沙哑地说道。
“看来我并没有让陈九州失望,这样我就放心了。”陈烬这才松了口气:
“另外,虽然只是捕风捉影收集到的情报,但我听说陈九州是一个伟大的武术家,为救人而牺牲。既然陈焓先生是他的家属,请容我对您表达敬意。”
陈烬肃目站立,微微点头示意,随后继续试图将米粉倒在墓碑前。
“等一下。”陈焓却厉声叫住了他:“别倒,让我吃!”
“这是我给他的,恐怕不太妥当吧?”陈烬面色不悦。
“那小子去和之国旅游的前一天吃米粉忘带钱了,是我帮他付的。”陈焓气笑着解释道:“他那天吃了五碗粉,现在正好让他还我。”
“既然你这么说...”陈烬眼神变换,向侧边让开:“那就请便吧,陈焓先生。”
陈焓二话不说,坐在陈九州的墓前,端起一碗米粉就仰头痛饮,嘴里发出嗦嗦声响,吃得津津有味。
他吃完一碗,又接着吃第二碗,即便进食的速度逐渐变慢,也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直到第五碗,他的面色已经惨白痛苦,肚皮也涨得圆滚滚,他却依旧在强撑着下咽,显然是在逼迫自己。
“咕噜噜——嗝!”他将还剩几缕粉条和小半碗汤的塑料碗丢在地上,发出一声如机械卡壳般的痛苦饱嗝。
陈烬自始至终都默默站在旁边等候他,如同一尊面无表情的雕塑。
“对于你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一次性不应该吃这么多。”陈烬略带好奇地询问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做,是什么理由支撑着你的行为?”
陈焓一副要呕吐的惨痛表情,捂着肚子虚弱地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只是想告诉他,他欠我的已经还清了,记得安心投胎。”
“是么...”陈烬思索一瞬,随即再次欠身致意:“那请允许我向您再次表达敬意,陈焓先生。”
“你这家伙...呕——”陈烬忽然捂着嘴身子一缩,努力吞咽了几下后继续道:“现在说话这么文绉绉的,听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那么我以前是如何说话的?”陈烬问道。
“疯狗,癫魔,三句话里两句半是在骂人,还有半句是扬言要把惹你的人杀了。”陈焓在喉咙里咕噜了几下,咧嘴调侃起来:“当年惹怒你的人还蛮多的,而你也确实言出必行。呵呵呵~真是闹得鸡犬不宁。”
“难以置信,我曾经真的是这样的人吗?!”陈焓捏着下巴作思忖状,神色略显痛苦:
“可惜我依旧什么都不记得...因此我无法感到半点触动,只像是在听你评价一个不相关的人。”
“这样倒也挺好,至少你不用去管以前的破事了。”陈焓深深喘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