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摇晃一下,林野间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人的身影越过一块岩石,穿过一片树林,从土坡上坐着滑下去。
站起之时,有三把手弩对准了这边,见是同样穿着黑衣的同伴方才收起。
下来的人影咧嘴一笑,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掂量一下,里面金属碰撞的声响传出。
同袍面色一怔,将手弩收起来,悻悻开口:“娘的,你小子运气好,这是碰上多少傻狍子。”
“少来,你们自己也是收获不小。”
刚刚到来的斥候抹一把汗水,对同伴的说辞嗤之以鼻,有人将藏好的战马牵出来,说了一句:“别磨蹭了,快些将情报带回去要紧。”
四个斥候点点头,相继上了战马。
“今次回去好好休息一番,这些天险死还生的。”
“最少到开战前咱们应该不用出来了。”
四人骑马出了这片林野,随后目光陡然凝固,左边十余丈的距离,七八个辽军的斥候正将目光投过来。
“走啊!”
不久,两军十余骑飞快冲出,一逃一追在这林野展开追杀,不时有人吹响求援的讯号,引来其他斥候的加入,逐渐在蓟州至景州的地界形成小规模的斥候厮杀。
这一切不过是齐辽战场发生的常事,自耶律大石率军援救以来,两边的斥候互相侦察、反侦察的厮杀已经持续数日。
面对着位于东北面的齐军,辽军之中各种意见在碰撞,蓟州州衙近几日都是在争吵中度过。
“不可,朝廷将军队尽数赋与我等,若是北上与齐贼决战失利,将来如何抵挡齐贼的进军?”
“此时出击,主动权在俺们,若是龟缩在这渔阳城,谁能一直守下去?你们谁精通守城?再者岂不闻久守必失?”
“那吕贼麾下齐军最擅野战,你们出去送死不成?”
“萧干!你如此怯战算还做什么四军太师,赶明儿改官职称四方师太得了!”
砰——
“放屁,老子在上京道和齐贼野战的时候,你们这些缩头乌龟还不知道在哪里喝水,以前二十万大军打不过,现在十万你们就有信心了?”
房屋外,数个穿甲的辽兵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耳中是屋内各军将领的争吵,有人好奇的转动一下脑袋,又咬牙将头转回来,死死握拳用指甲顶着手心的肉。
“好了,吵吵闹闹数日,成何体统!”
耶律大石沉着脸,左右看看神色激动的萧特烈、萧勃迭,又望向适才一巴掌将桌子拍的晃动的萧干,站起身走动两步:“齐贼退出所夺城池向景州退却,正是在让俺们主动寻去,虽不定有陷阱,然而怎可按照敌人所想行事。”
萧特干脸上露出正是如此的模样。
“可是大石林牙……”
“且先等等。”耶律大石抬手打断萧勃迭的话语,面上若有所思:“此时拖延些时日不见得是坏事,况且兀颜小将军尚未有消息传回,且等……”
屋门外,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随后是侍卫低沉的声音:“禀大石林牙,有朝廷天使来此。”
屋内几个契丹贵族神色一怔,耶律大石连忙开口:“快请。”
房屋打开,有人走进来,对着耶律大石一礼,随后掏出一叠公文与记有旨意的绢帛递过去:“大石林牙,此乃陛下所写,还请过目。”
“哦……”
轻吟一声,耶律大石上前接了,随后看着人道:“陛下可说什么?”
“陛下希望大石林牙与诸位将军尽快击破齐贼回援西京道……”
“……西京道?”
众人惊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耶律大石快速将手中公文看了一遍,随即木着一张脸:“传令全军,准备北击齐贼。”
“……大石。”萧干看着青年统军叫了一声。
耶律大石伸手,将公文递过去,呻吟出声:“诸位,吕贼分兵西京道,如今麾下将领杜壆、孙安在叛将阿里奇的带领下行进顺利,一路投降县城无数,大同府连发七次八百里了加急,陛下希望我等能尽快击退吕贼,如若不然……”
叹息一声:“尽快回援析津府。”
屋内众将相视一眼,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那边前来送情报旨意的信使见状也不敢随意开口,努力将身子缩去一旁,降低自己在这里的存在感。
耶律大石看也不看他,吸口气看向萧干:“大同府若下,齐贼兵马可从前后两边合击南京,若南朝小人再北上,我等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免乏力。”
萧干低着头,半晌叹气:“俺知道。”,抬手拍一下桌子:“事已至此,唯有死战,列位在战场当小心应对。”
季夏初。
辽军军队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开始调动兵马,早有斥候探知动向将情报传回,战事的持续,附近早就没了行人商旅,村寨的百姓也早早拖家带口的不知跑去何处躲避战乱。
而在稳坐军中的吕布看着呈现上来的人头,挥手:“把这头颅腌好,待见着耶律大石,还给他。”
随即军令发出,军营中等待已久的士卒将领纷纷欢呼出声,获得战功的时机来了。
……
“盾兵上前,列阵——”
漫漫长风卷起人的嘶吼,拉扯着一面面黑红的旗帜。
一块块方形的阵列合起,将这片原野分割开,组成一个不规则,却又紧密的阵势。
一拨拨穿着黑甲的士卒分裂在前后左右,这些士卒身体素质和军纪都是经过常年累月的训练与厮杀形成的,聚集在一起,那股子精气狼烟之态直冲云霄。
一道道目光贪婪的看着远处尘烟渐渐减缓,若说起对战争的渴望,当今之世他们敢说第二,他人莫能说第一。
“陛下,耶律大石这是将所有家底都带上来了。”乔冽手搭凉棚,望着远方:“看来他们是急了。”
前方赤兔上金甲的身影没有开口,在他旁边的王政手捋胡须,微微眯起眼睛:“内忧外困,虽说耶律大石、萧干两人击败宋军,然对于宋国那等庞然大物来说,也未曾算得上是伤筋动骨。”
放下手拍了下大腿:“政所料不错,西京那边的事情已经让辽国的狗皇帝着急了,再加上南边宋人的压力以及孤立无援的处境,这耶律大石没法才北上找咱们,不然此人怕是宁愿耗下去……”
吕布伸出一只手,王政随即闭嘴向前方看去,那边辽军的身影已经在尘土之中若隐若现。
“徐文。”
低沉的声音在大旗下传出,穿着黑甲的青年将领转步而出,抱拳:“末将在。”
“趁他们没冲起来,将礼物给人送去。”
“喏。”
徐文应了一声,上马,叫来十个亲卫,打马从战阵中奔驰出去,带起一溜尘土向着远处辽军飞驰。
……
带有狼毛的大纛在天空下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