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疆拓土、大封功臣,让好大喜功的莲大可汗在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君临万邦的感觉真好!他命礼部举办盛大的祝捷典礼,祭拜天地祖宗,将新取得的赫赫武功昭告天下。
庆功宴上,斯人多饮了几碗,得意扬扬地笑问众文武:“都说成吉思汗时,咱们蒙古的疆域辽阔。可在东方,他的军队不过进入黑龙江下游,连苦兀岛库页岛都没能占领,而朕的军队往东打到了堪察加,不仅是黑龙江、苦兀岛,整个鄂霍次克海沿岸皆归大卫所有;在南方,他未能渡过大江长江征服南宋,而朕的军队占领了整个江南、湖广、云贵川、浙闽、两广皆为朕有,疆域直抵琼州海南岛;在西方,他派哲别和速不台攻入迦勒迦河乌克兰境内,倒是和朕差不多;可在北方,他的军队不过抵达叶尼塞河和北海贝加尔湖,连北海以东的森林部落都没能征服,而朕的军队不仅征服了整个叶尼塞河和北海地区,还占领了勒拿河、科雷马河、鄂毕河流域的所有土地。大卫的北疆从楚科奇直达曼加泽亚,何其壮哉!你们都说说看,朕之功业比成吉思汗如何?”
这话看似在询问,实际已经定好了调子:朕建立的功业超过成吉思汗,是当之无愧的蒙古第一汗!大臣们都是人精,怎敢不跟随至尊定的调子起舞?
“成吉思汗的功业伟如山岳,可相比大汗却犹逊一筹”,陇西郡王额尔克第一个开口。他是元老重臣,长年追随莲大可汗作战,这话半是奉承,半是真情流露。
“是啊,如今大卫疆土东南西北绵延万里,已胜过成吉思汗时。大汗乃是当之无愧的蒙古第一汗!”首辅、一等唐国公巴图和坦反应过来,紧接着歌功颂德。
两位老臣带头,一众文武纷纷跟随,谀词如潮,媚语如海,直夸得大可汗浑身泛起彩虹、头昏目眩找不着北。
“岂止是成吉思汗,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帝王无一人有大汗这般成就。您是莲生大士下凡,得长生天庇佑,建立的功业自然非寻常帝王能比”,文华殿大学士博贝一开口便将至尊拔高到与天上的大士相提并论的高度,喜得他笑容如朵般绽放。
“成吉思汗仅以九匹马起兵,不知陛下起兵时有兵马几何?”忽然传来一句不识时务的话语,却是户部尚书胡琏器见皇帝有些得意忘形,出声提醒。
“朕起兵时确实有几千兵马,数量比成吉思汗多,可那又如何?朕打下的疆土远超于他,倘若朕穿越不处在他起兵时的境地,朕自信能做得比他更好!”见此人如此不识趣,苏勒坦的脸色阴沉下来,手不由自主地抚摸起胡子。
深谙龙性的大臣都知道,至尊抚须时是最可怕的,若是手将胡须猛往下一拉,多半便是要杀人了。胡琏器却丝毫不惧,梗着脖子说道:“自古君王治国,当思长治久安,岂能独以疆域而论?隋之疆域不弱于唐,炀帝好大喜功、四处征伐,仅十四年便亡。太宗能与民休息,福泽后世两百余年。成吉思汗时府库充盈、天下财富皆聚于大都,可如今府库空虚,甚至还欠着民间三百多万两。您又如何能说自己的功业胜过了成吉思汗?”
“你大胆!竟敢把朕比作隋炀帝!”人在得意时最容不得别人泼凉水,听见这话,至尊怒极,便要用力拽胡须。
“扑通”,文华殿大学士薛宗周素与胡琏器交好,见皇帝发怒,慌忙跪下求情,“胡尚书生性愚直并非有意不敬,请陛下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赦免于他!”
胡琏器毕竟是从龙多年的老臣,在朝中还是有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的,薛大学士一带头,立时便又有十余名大臣跪下求情。然而苏勒坦的手却仍捏着胡须,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大殿内的气氛冰冷至极,有胆小的大臣后背被冷汗浸湿。
“哈哈哈,公等这是做甚?”建级殿大学士刘好古忽然大笑,“‘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这个道理难道陛下不知道吗?又怎会怪罪胡尚书?”说完,向至尊施礼道:“昔日魏征犯颜直谏,太宗容之,遂得大治!故,有圣主方有直臣,老臣为陛下贺!”
听得这话,苏勒坦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仔细一琢磨,似乎是这么个理。胡琏器此言看似不敬,可仔细一想,字字句句皆是为国家好!那隋朝自文帝继位以来励精图治,国力原本十分强大,可炀帝好大喜功,三征高丽耗尽国力,引发民怨沸腾,仅仅十四年,隋朝便亡了。自己号称以武立国,继位以来连年征战,虽然取得赫赫武功,可也同样极其消耗国力。几场大仗一打,国库空得可以跑老鼠。户部为了支撑对俄战争,还以矿产为抵押欠下民间商号三百多万两银子。若不警惕,继续穷兵黩武,恐怕真会落得炀帝般的下场。随着自己汗威日增,臣子们都只捡自己喜欢的说,很难听到逆耳忠言。杀胡琏器易,可杀了他后,若是自己今后犯错,恐怕今后再无人敢提醒!更重要的是如果因为大臣直谏便杀人,史书会怎么写?自己“圣君”的好名声便保不住也!
想到这里,斯人放声大笑,谓群臣曰:“胡卿所言出于赤诚,朕还没有老糊涂,又如何不知!莫看咱们眼下又打了大胜仗,可却是劳民伤财!男人们出征在外,只留下妇女和儿童耕田放牧;国库不但没有盈余,还欠下巨额债务。这样下去,如何持久?传朕的旨意,裁减军队,压缩开支,劝课农商,与民休息。至少在一两年内,朕都不会再打仗了!”
“大汗圣明”,“陛下圣明”……众文武纷纷称颂圣明。这一次,就连一向不喜欢说奉承话的胡琏器也热泪盈眶地称颂起来。
见胡琏器也称赞自己“圣明”,苏勒坦心情大悦,不由自主地胸膛挺直了许多。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想停战与民休息,有人偏偏不肯,云贵总督阿拉坦仓有奏章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