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突然开始下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须臾间便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苏葭湄和侍卫们早早地便收了摊子,回到客栈。
在外摆摊时苏葭湄都是扮成男子,董司饰给她脸上涂了黑灰,让她看起来就像北疆最常见的皮肤黝黑的蛮族人,所以她回到客栈往往先回房间卸妆。
开门的董司饰表情有些异样,声音极低:“娘娘,有您的访客……”
苏葭湄隐约看见房里坐着一个人影,心中狂跳起来:是谁来了?衡儿吗?
室内暖和,她浓长睫毛上凝结的一层霜雪化成了水,蒙住了眼睛,一时间视野一片模糊。
朦胧中,她看见一个男子凭窗而坐,穿着黑熊皮的大氅,五官深刻似雕塑,脸颊清冷瘦削,缎带抹额上一枚蓝宝石,散发着熠熠冷光。
他像她记忆深处的某个人,但又不完全像。他身上有那个人没有的英武、霸气。
这英武和霸气是她给他的因为,他是她养大的孩子!
阿墨转过脸来,看见一个瘦小黝黑的“男子”,然而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浓长卷翘的睫毛下,那双冰莹灿然、让皓月都为之失色的美眸。
“母妃!”他当即起身,深深地拜了下去,以额触地给她磕了一个头。
她虽然做了皇后,他仍习惯叫她“母妃”。
“阿墨,快起来!”她忙上前搀扶他,泪光盈然,随即又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我……我这副样子,你等等,我去换洗梳妆一下。”
“好的,母妃……对不起,我贸然进来了……”阿墨抽泣道,环顾四周,见只有一个房间,忙退到门外,让苏葭湄梳洗。
“不,不,不怪你。你去隔壁稍候,侯队长住在隔壁,你认识他的。”
苏葭湄喜极而泣,等阿墨走出去,转头对董司饰道:“快帮我化个妆,不要妖艳的,刚才那个是我的养子,许多年不见了……”
董司饰微微笑着:“娘娘放心,我知道什么样的妆容最合适。”
苏葭湄点点头,闭上眼睛,任泪水蜿蜒流下。
脑海里,仿佛又浮现那缥缈的柳烟中,给她递上一张绢帕、为她擦去嘴角鲜血的男子……
从去年阿墨就一直没有离开伊罕山,他需要镇抚草原东边的部落,原先是阿须拔统领这些部落,现在他们又归降了阿墨。
包括和奕六韩打仗的乌矢部、室韦部,如今都臣服在阿墨麾下。
阿墨告诉苏葭湄,叶衡和阿荟攻打拉塞干草原并不顺利,因为阿部稽的次子赫兰真娶了西域刚崛起的大部落薛延氏的公主,薛延部出兵支援赫兰真,叶衡夫妇屡次进攻拉塞干草原都败退了。
苏葭湄听到这里,望着窗外的雪花许久不语,浓密的长睫毛轻轻地扑扇着。
夫君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长子却只管给岳父报仇。
他难道没有收到父皇兵败的消息?为什么不赶回来?
阿墨看出苏葭湄不悦,低声说道:“好像是阿荟不肯撤军,叶衡劝她多次她都不听,誓要攻入拉塞干草原……”
苏葭湄惨淡一笑:衡儿心中就只有妻子。
为了妻子得罪了姜希圣,生生让叶衫得了一个强助。
为了妻子放弃太子之位,致使年幼的小五面临叶衫夺位的危境。
如今又为了妻子,连父皇遭遇这么大的危难也不闻不问。
阿墨又道:“去年皇上那一场大败,有几百个晋军被俘虏到乌矢部和室韦部做了奴隶,后来我把这些晋军赎了出来,让他们回到边镇。如今他们应该还在边镇,听说要向朝廷请示才能重返故土。这些人里也许有人见过皇上,母妃不妨去向他们打听一下。他们主要分散在柔玄镇和怀荒镇。”
苏葭湄点点头,望着阿墨:“你能不能……让你的人在去年找到那具尸体的山林周围再寻找一遍?如果你找到了皇上,我一定设法成全你和姝儿……”
“母妃对我的养育之恩,一直无以为报,我愿竭尽所能为母妃效劳。”阿墨深吸一口气,眉间的沉郁越发深浓:“只是……我心中虽然只有姝儿,但我身边,现在有四个女人了。你知道的,如果我不娶她们,就不可能称雄草原。先可汗阿部稽若不是对偏妃太冷漠,又不肯娶其它几个大部落的公主,他不会落到那样悲惨的境遇。”
苏葭湄清浅一笑,眼神通透而柔和:“我当然理解,你和姝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俩的情分岂是那些女人能比的,姝儿她自然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