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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恶之蛇

物种保藏库下层,升降机刚刚降下,一股浓重的熏香味道扑面而来。

梅瑟莫搀扶着帕奇他们救下的巫者,来到下层。

越往里走,一股熏香也难以掩盖的血腥愈发明显。

巫者似乎也嗅到了这股味道,颤抖起来,看向梅瑟莫的眼神愈发恐惧,手下意识抽回。

感受到巫者的动作,梅瑟莫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巫者满是恐惧的眼神。

他瞥过头,本应坚毅冷酷的脸上显出悲伤的神情。嘴唇微微上抿颤抖着,金色的眼眸低垂,紧闭的那只眼睛似乎渗出液体。

“这里有你的族人。”梅瑟莫说,“但是你如果不愿意见到那场景,我可以给你安排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次,梅瑟莫没有挽住巫者的臂膀,缓步向前,只留给巫者一个背影。

巫者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看到了那片恐怖的景象。

站在一处平台,下方是遍地的模糊血肉。

下方的房间里,有好几处床榻,但上面没有人,只有畸形怪异的肉体,仿佛熔烂的手脚粘合在一起,完全看不出人型,畸形的肉体渗出鲜血,深透床单,发出腐臭。

那些血肉汇聚成一片满是肉糜的血泊。

但在这些骇人景象中间,数个活壶在血肉间歪扭地走路,也有几个巫者身上套着壶,遮蔽自己的身体,与小壶追逐打闹着。

仿佛依然是在村子里追逐嬉戏的大人孩子。

腐烂与新生,惊悚与恬淡,恶臭与熏香混合在一起,便是眼前的景象。

巫者看着这一幕,嘶哑的喉咙发出一声哀嚎,她痛苦地跪倒,背上的手脚都无力地瘫在地上。

似乎听到她的哭声,壶中的巫者慢慢聚集过来,看着痛苦的巫者,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似乎怕自己的畸形吓到对方,又希望能温暖对方。

痛苦的巫者并没有抵挡,任由其他巫者抱住自己。

看到巫者们虽然凄惨,但自发地抚慰着新来的族人,梅瑟莫缓缓退下,形单影只站在阴影中。

他闭上眼睛,低声祈祷着:“母亲啊,怜悯那些被掳走的巫者吧。将救赎带给她们吧……”

梅瑟莫虔诚地祈祷着,或许也在期许巫者获得救赎之时,自己也能再看到母亲一眼。

但母亲终究没有出现,回应祈祷的,只有死寂。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他的手掌,仿佛回应他的祈祷。

梅瑟莫睁眼,看到蕾菈娜正紧握着他的手,头盔已经摘下,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怜悯与悲伤。

梅瑟莫垂下眼帘:“谢谢。”

蕾菈娜没有说话,该说的话,这一千年间已经说尽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陪伴着他。让他感受到——自己一直都在。月与火,不曾分开。

梅瑟莫说:“你一直待在这里,恩希斯城不安全。”

“角人已经无力反攻了。”蕾菈娜说。

“听说角人出现了一位强者,有为王之姿。”梅瑟莫说。

蕾菈娜想了一下无名的模样,说:

“角人在吹嘘罢了。”

梅瑟莫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他信任蕾菈娜的判断。

梅瑟莫出神地看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巫者:

“看着角人做过的事情,就会觉得角人是该死的污秽。可为什么,为什么在杀死那些角人时,看着他们的眼睛,我还是感觉不到一丝名誉呢。”

“很简单,因为浪费。这么多人力资源,不留着搬砖拉磨,却杀了,太浪费了。我为了那点人,都跑影之地来了,你却随随便便就杀了,太浪费。”

无名说着,也走过来。

“你!”梅瑟莫看到无名下意识震怒,他立刻将手从蕾菈娜手中抽出,身上的披风在红蛇的游动下鼓起,遮挡住身后的巫者,长矛直指无名,“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们是被放出来的好吧。”无名笑嘻嘻地说,“被你的手下火焰骑士放出来的。”

“火焰骑士?”梅瑟莫呢喃,“连他们,也要背叛我了吗……”

火焰骑士急匆匆越过无名,单膝跪倒在梅瑟莫身前:“属下绝无二心,只是我了解大人您,您一定会同意条件。”

“同意条件?什么条件?”梅瑟莫问。

火焰骑士起身:“他们小队中,有自称能治疗巫者的人。条件就是放他们所有人自由,不要对他们处刑。”

“治疗巫者?”梅瑟莫说,“谁?”

梅瑟莫看向无名:“伱吗?”

“我。”葛瑞克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也下来了,看向梅瑟莫,“大伯好——大娘好。”

梅瑟莫说:“大伯?”

他对葛瑞克没有一点印象,在帕奇那一伙人中,葛瑞克相当不起眼。

葛瑞克说:“我也是黄金一族。”

“主枝。”葛瑞克强调。

“你的眼睛怎么是灰色的?”梅瑟莫问。

“不要啊,我不要再继续一遍了。”葛瑞克抱着头,哀嚎起来。

“不要管他是怎么褪色的了。”无名说,“重点在于他能治疗巫者。”

“怎么做到的?”梅瑟莫说,“这些巫者被维壶师做成了壶,我试过我手上的各种办法,都没能拯救她们。”

这下葛瑞克不哀嚎了,反而有些沉默。包括火焰骑士和梅瑟莫,都在盯着他,这個问题他始终没有回答。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葛瑞克小声说:“我之前涉足过接肢。”

“接肢是什么?”梅瑟莫也问出了和火焰骑士一样的问题。

葛瑞克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远处的巫者:“就是,类似在巫者身上接其他人血肉的技术……”

“那不就是维壶师们的作为?”梅瑟莫的眼神变得可怕起来。

“诶,他已经知错了,现在主要用这技术帮人治病接手脚。”无名说,“既然技术上同源,或许他能找到对策。”

“如此重罪,也能原谅吗?”梅瑟莫怒视着无名,“你看到那些巫者的样子了吗?看到她们刚刚的痛苦了吗?”

“看到了啊,怎么了?”无名说,“嗨呀,多大点事嘛,不就是融在一块了吗,又不是死了。”

“多大点事?”梅瑟莫为无名的道德标准震惊了。

“嗯?奇怪的是我吗?”无名奇怪,“可是你火烧角人的性质,不是比融合肉体恶劣地多吗?”

无名比划着:“毕竟……那种火焰会烧毁灵魂嘛。我以为黄金树应该也很忌讳这种事情呢。”

梅瑟莫的怒意突然泄气了,对无名的问题,他无言以对。

是的,无论是角人,还是黄金树,对火焰的忌讳,其实是超过接肢行径的。

“放宽心,我没有在批评你啊。”无名笑,“烧灵魂这事其实也没啥忌讳的,不要太在意。”

“你眼里还有什么是忌讳的吗?”蕾菈娜忍不住说道。

“影响我赚钱的,就是忌讳。”无名说,“现在,让葛瑞克试试吧。”

葛瑞克终于鼓起勇气,对梅瑟莫说:

“我会努力救治她们的,请你放过我的同伴。”

梅瑟莫额头渗出一滴汗。

“大伯!”葛瑞克又叫了一声,再次强调起自己同族人的身份。

梅瑟莫看向火焰骑士:

“叫人跟他一起,看好他。”

梅瑟莫的带翼红蛇游走到葛瑞克脸前:“让你的同伴老实待在保藏库,这是我能给的最大的自由。”

“那就算交易完成了。”无名鼓掌,“可喜可贺,让我们握手言和吧。”

梅瑟莫盯着无名:

“还没完呢,你又是怎么出来的?火焰骑士可没法破开我的封印。”

“你不是留了个窗户吗,可以把头钻过去。”无名说。

梅瑟莫看着无名的头身比和肩宽,不明白无名想说什么。

无名使劲拽了拽头盔,啵得一声,头盔摘下,露出一颗羊头。刚刚羊头的角显然是卡在了头盔里。

无名从盔甲里滑出来,展现自己消瘦的身躯:

“先把铠甲扔过去,然后把头伸过去,然后变成古龙人瘦身,这样身体就能过来了。”

“好丑的古龙人。”梅瑟莫说,“你看着像角人。”

无名大笑:“没办法,好看的给员工了。再说不是这个,我还出不来呢。”

消瘦的无名过去拍了拍消瘦的梅瑟莫:“走,该开酒席庆祝一番了。”

“庆祝什么?”梅瑟莫问。

“庆祝我们出狱啊。”无名说。

“还没放你们自由呢,而且我是关你们的人。”梅瑟莫说,“还准备杀你们。”

“多新鲜呢,准备杀我的人。”无名笑了,“但你也是把我们放出来的人,是唯一能做出最终决策的人。”

梅瑟莫思索着无名这句话。

无名说:“总之,既然现在不是敌人,就先喝一杯吧。我还有事想告诉你呢。”

“又是劝我放弃圣战?”梅瑟莫说,“我说了,这话题可以结束了。”

“不,是讲讲交界地的事情。”无名咧出尖牙,“我告诉了你一堆不好的事,还没跟你说说那些美好的事情呢。来吧,我酒桌上跟你说。”

“我不喝酒。”梅瑟莫说。

“巧了,我也不喝。”无名手往屁股后一摸,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熔岩一般的液体,“来,请你喝这个,我们那边特制的酒类饮料。”

梅瑟莫有些抗拒,看着小龙人的屁股:“你从哪拿出来的?”

“哎呀,细枝末节就不要管他了。”无名一把拽住梅瑟莫的蛇头,着他,一路跑到保藏库。

刚进保藏库,就看到兰斯桑克斯在巨大的角人标本上荡秋千,在标本间蹦蹦跳跳,十分快乐。

“你们在干什么?”梅瑟莫眼睛都直了,“这里是保藏库,你们太亵渎了。”

“彼此彼此,你这又有蛇又有火的,不是跟我差不多。”无名把元素瓶递给梅瑟莫,“之前交手的时候,你也感受到了吧?大家身上都有火,恶贯满盈身上爬满怨魂,多好啊。”

“好吗?”梅瑟莫说。

“你还年轻,不晓得火的好。”无名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梅瑟莫显然不服,也懒得搭理他。

无名看着梅瑟莫的样子,叹息:

“你跟蒙葛特一个样子。”

“谁?”

“你弟弟。”无名说,“就是我之前说的,管理王城的恶兆之子。”

“你说母亲生出了污秽?”梅瑟莫说。

“你不是你母亲的孩子吗?”

“我当然是我母亲的孩子。”

“那不就得了。”无名说。

梅瑟莫不吭声了,他知道无名什么意思,他自己就是个污秽,母亲早就生出一个污秽之子来了。

“这就是诅咒吧……”梅瑟莫苦笑了,“猎杀角人,孩子却长出角。”

“但是你知道吗,蒙葛特也跟你一样,尽心尽力地为黄金树做事。”无名说,“他治理地非常好,王城之前被君王联军围攻,他守住了王城。”

“被君王联军围攻?”梅瑟莫悚然。

“不知道了吧?”无名笑,“交界地发生过很多事情,我来慢慢跟你说。”

无名将玻璃瓶递给梅瑟莫,梅瑟莫犹豫片刻,接过了元素瓶,抿了一口,只觉得仿佛灌了一口燃料,体内的火焰燃烧地更旺盛了。吓得他不敢再喝。

无名盘膝坐在巨羊的标本上,头顶的巨角吸引来了周围的角人,也吸引来了火焰骑士。

无名讲着初王的褪色,讲着黑刀之夜,讲着破碎战争,讲着那些交界地的至暗时刻。又讲起赐福王,讲起褪色者的回归,讲起交界地重新焕发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