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伦妮的目光燃烧着,眼中不再只是冷静或悲悯,而是深重到几乎压垮整座堡垒的情绪——那是矮人特有的执念,如铁砧铸钢,千锤不碎,却在此刻,被无可挽回的丧子之痛与血统断绝的耻辱,打出了一道裂纹。
“星界之主……”
语调沉稳,却藏不住那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她的左手抬起,指向尚未完全闭合的仇恨之书书页。书页上那一行字迹——卢珀卡尔·亚伯拉罕,宛如烙印般嵌入虚空,散发着炽银色的复仇灵焰。
那名字背后,是一个氏族的血统灭绝,是她亲自庇护的后裔,被生生斩杀的仇恨。
“交出真凶,以血偿血。”
她的声音陡然锋利,却又如用尽全力压抑后的绵沉,字字锤击人心,“只要你交出此人,吾氏族之恨,至此划止。”
她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出手。
但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寻常神只,而是那位令星界诸神皆避其锋的天国第四持剑人、黄金暴君、庭院之主、星界之主……
矮人神系虽以顽强与荣誉着称,却也明白仇恨再深,若无胜算,也只能求一线体面。她愿意给出这个选择,不是妥协,而是矮人式的冷静——交换一个真凶,换取整个神系的安稳与尊严。
空气陷入短暂而可怖的寂静。
夏修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白袍无风自动,天穹之下,他的神性气息与使徒轮廓交织成无法揣摩的平衡。
他手中的[天之杠杆]缓缓旋转,银色的棍体在指尖如计量命运的天平,拖出一道光弧,宛如银河倒挂于苍穹。
他目光从那页书上的名字一掠而过,神情不显波澜。
没有否认,也没有迟疑。
而后,他轻轻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银杖垂至身侧,声音如水流石上、冰雪消融,平静得几乎无情绪起伏:
“如果我不交呢?”
没有威胁,没有怒意,甚至没有辩解,却比刀锋更锋利。
星界之主,拒绝了。
对面,蓓伦妮·真银脸上的神性光辉剧烈抖动了一下,那原本温和庄重的银环冠冕泛起几缕压抑的微颤。
她原以为这位休·亚伯拉罕哪怕在蛮不讲理,也会试图斡旋,或者哪怕假意托辞、周旋一二,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一问,便将整个和解的可能性彻底粉碎。
夏修那句轻描淡写的回应,如同铁锤落在神只的颜面上。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下一瞬,一旁已经怒不可遏的矮人战神杜马松垠终于是忍不住了。
“狂妄的家伙,你以为你在跟谁对话!!!”
那声音如火山喷发,震得虚空震荡,空间中浮现出的,是由岩层铸就的怒意。
他那由灰石雕刻而成的躯体骤然爆裂出光焰,神力鼓荡间,整个人化作一道怒吼的冲击波,以战锤神的名义,对亵渎的挑衅展开回应。
他右手死死攥住那柄沉重的[泰坦鹤嘴锄],这柄由岩浆冷凝而成的重器,在神力的灌注下燃起通红熔流,其刃口正怒指向夏修的心脏。
宛如一整座山岳拔地而起,朝他碾压而来。
而面对这雷霆一击的怒火之神,夏修连一丝面部表情都未曾改变。他仍静立原地,银发轻扬,双眼半阖,甚至都未看向来袭的敌人,宛如根本不值得关注。
但,有人已经行动。
一道机械结构的咔哒声自虚空响起,那是圣布马罗。
机械圣人浑身满布铜管、齿轮与符文嵌板的他,宛如一座移动的钟表神庙,在高能跃迁驱动下,直接出现在杜马松垠面前。
机械圣人没有半句废话,他的义体左臂弹出层层装甲骨架,随着压缩气体排出,形成一只异常粗壮的、如工业炼炉般灼热的机械臂。
【齿轮正教义体改造·泰坦猩猩手臂!】
——轰!
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爆裂于真空中,溢出的冲击波直接击穿远方数百米的晶壁能场,鹤嘴锄那流淌着熔岩的锻击面猛烈砸在布马罗机械手臂的装甲表面,却仅仅留下了一圈龟裂,下一秒便在义体自我修复程序的驱动下迅速弥合。
同时,那支银铜色的义体手臂则牢牢卡住了鹤嘴锄的握柄,纹丝不动。
圣布马罗低垂的头颅微微抬起,高精度光学义眼泛着冷冽蓝光,凝视着愤怒的矮人神只。
他开口了,声音如齿轮转动,机械合成,却带着不可逼视的威仪:
“万机之主,不容冒犯;再有下一次,吾必将以枪之形将你炮决于此地。”
下一刻,他抬起另一只机械臂,掌中浮现数列交错的黄金螺旋印记,那是代表中立执衡与神性伦理的结构语言。
螺旋之印剧烈闪耀,一道无形冲击轰然轰出,将杜马松垠的巨体猛然震退数十丈!
矮人神只神威滔天,但在布满演算核心的义体之下,竟显得短暂失衡。
被震退的杜马松垠那如山岳般的身躯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但从他肩膀上迸裂出的石皮与从鹤嘴锄上传来的回响来看,这一击并不好受。
岩浆在他手中凝聚再生,神力翻涌,可他却没有再上前。
因为他的母神蓓伦妮·真银,已然再次出声。
她站在虚空之中,手持那本仇恨之书,双目犹如炽银熔火,死死盯着对面的夏修,声音不再如铸锤般坚定,而是如剑拔弩张般压抑着火山即将爆发的边缘。
“休·亚伯拉罕——!”
她咬着这个名字,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吐出,仿佛每个音节都在灼烧。
“你真的要与整个矮人神系为敌吗?你要知道,掀起这一场仇恨,不是你一人能承受的代价!”
话音落下,所有悬停在阿贝里奥轨道的矮人舰队似乎都在回响那句“为敌”,万千矮人战士通过神圣链接共享到了母神的情绪,他们纷纷起身,从神龛前拔出武器,祈祷与怒火交织,仇恨开始在舰队之间蔓延,如山火般滋生。
但回应她的,并非震怒、也非解释,而是那道一直静立未动的白影,终于偏了偏头。
“你这话……说得好像你们就没有与我为敌的意思。”
他的语调依旧平稳,但其中的寒意,却让这片星空都仿佛降了温:
“你信不信……”
“只要你敢动手,在场的所有矮人,包括你,还有那个暴脾气的家伙——”
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远处被震退、此刻怒火翻涌的杜马松垠。
“都将死在这里。”